榜下捉婿

　　时下，很多文人玩笑说，最愿意活在宋朝，因为宋太祖建国时出于巩固政权的考虑，重文轻武，留下了“不杀文人”的祖训，并要求后世子孙继位时，都要在立下的“誓碑”前发誓，凡上奏章的士大夫，无论其奏章多么激烈，皆不能杀。但后代子孙执行起来，也不是没有走样的。比如大家都羡慕的苏轼，其实就差点被杀，要不是有一个太后这般的超级粉丝，苏轼就可能永远没有叫苏东坡的机会了。倒是近读宋人笔记，颇觉得宋人的“榜下捉婿”很有点意思，我猜度，也许这才是有些文人想活在宋朝的原由。

　　何谓“榜下捉婿”？北宋地理学家朱彧在其笔记体着作《萍洲可谈》中这样记载：“本朝贵人家选婿，于科场年，择过省士人，不问阴阳吉凶及其家世，谓之‘榜下捉婿’。”意思就是说，宋朝的富贵人家选女婿，每每科举大考之年，放榜之日，富贵人家就会差人来到皇榜之下，争抢新科进士回家当女婿，到了不问阴阳八字，不占凶吉的地步。

　　时人把这种择婿方式称作“抢婿”、“捉婿”，更难听一点是“脔婿”，字面意思是把他当成一小块一小块肉一样地吃……而且富贵人家“捉婿”出手大方得很，一掷千缗。谓之“系捉钱”。有文为证：“近岁富商庸俗与厚藏者嫁女，亦于榜下捉婿，厚捉钱以饵士人，使之俯就，一婿至千缗。”（《萍洲笔谈》）那些新科进士们哪见过这架式，真有点被这雨点般的银钱砸得找不到北。

　　捉婿竟到了无以复加的境界，居然年龄大小都不在考虑之列。野史载，有一个叫韩南老的人，在某一年考中了进士，很快，这位新科进士的家门就被提亲的人踏破，没有人问他年龄，没有人看他家产，更没人卦他八字。韩南老也可能确实不显老，他倒没有拒绝提亲，只是赋诗一首，幽了一默：“读尽文书一百担，老来方得一青衫。媒人却问余年纪，四十年前三十三。”不禁让人忍俊不禁。韩南老是不是有点后悔自己的进士中得有点迟呢？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新科进士们，都愿意给富贵人家当女婿的，说白了，有的进士也是不愿意被“捉”的，强扭的瓜哪能甜呢？宋人彭乘在《墨客挥犀》中就记载有一则这样的故事：某一年的新科进士中，有一少年不知名姓，风流倜傥，气宇轩昂，富人们见之，纷纷差人抢他作婿。

　　放榜日，这个新科进士被一群强健的仆人“捉”回了一富如宫殿的大堂上，围观的人起哄着跟了进来，家丁也不驱赶。忽然，一位着紫金色衣裳的富豪出来了，客观的说，此为富者并非不仁，也不是肠肥脑满者，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彬彬有礼，满嘴文绉绉地说：“我只有一个千金，长得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也并非不好看，愿意嫁给新科进士您作媳，可以不？”话说得得体且谦虚。

　　只见新科进士对富豪鞠躬并致谢，说：“我出身寒门，今能得到您富贵人家的青睐，真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但我自己不能作主，得回家，试着与妻商量一下，如何？”富人一脸窘色，但也无特别的尴尬，择良木而栖，何错之有？只是围观的众人“呵”的一笑而散。可见当时风气皆然。

　　做宋代的文人还是挺幸福的。宋真宗时期，河北人范令孙登甲科，宰相王旦就将其招为女婿。新科进士高清，学问人品不咋的，却有一代名相寇准把侄女嫁给了他。后侄女殁，另一宰相王沆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填房，一点都不觉得委屈。时人还羡称这些幸运儿是“天子门生宰相婿”，真是太形象了。以至宋真宗赵恒都眼热：“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房不用架高梁，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随人，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梅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