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封金美文】虎门凭吊

到东莞的高铁在虎门有一站，我们从虎门站下车，见天色还早，就叫了一辆的士，直奔虎门销烟旧址。

虎门销烟旧址地处大人山的山脚下，山不高，海拔百米左右，东莞运河擦身而过，狭窄的公路在大街小巷里延伸，几经颠簸，一个转身便到了销烟旧址处，李鹏书写的“林则徐销烟池旧址”几个镏金大字镶嵌在水泥筑成的大门上方，陈旧斑驳的大门让人有一种时空倒错的沧桑感，一对石狮子含首低垂，嘴巴半张蹲在两侧，神似微笑地迎接我等参观者。

大门不宽，仅容得下一辆小车进出，走进大门，正中是一尊橘黄色现代群雕像，那是抗英群雕，从正面看，三个具有典型中国雕塑风格的英雄人物，手持冷兵器以正气凛然的气概围绕大炮傲然屹立，底座黑色大理石上刻着“在鸦片战争英勇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纪念文字。

沿中轴线继续往里走，群雕后面不远便是林则徐雕像，紧靠雕像的是用大理石砌成的长方形纪念碑，“虎门销化鸦片纪念碑”几个金色大字嵌在背面。

中轴线尽头是鸦片战争博物馆，走进博物馆，里面摆放着或从民间收集来的实物，或制作逼真的蜡像雕塑，或精心打造的影视资料等，并加以文字说明，展现了当年那场销烟运动的历史背景，再一次加深参观者对那场禁烟运动的历史印象。

真正的销烟池在进门不远的左侧，分别为两个长宽为50米左右的正方形水池，池不深，大概一米左右，岸边绿树掩映，其中一棵巨大的榕树树叶几乎遮住了半个池子。尽管已有近两百年的历史了，但由于维护得当，一直保持着原貎。正是当年这两个不怎么显眼的烟池，上下翻腾的卤水煎熬的不仅是收缴来的鸦片，同时还有日薄西山的满清政府。

1839年6月3日，这是一个不应该被遗忘的日子。这一天，钦差大臣林则徐率领广东大小官员百余人齐聚虎门，此时，声势浩大的禁烟运动到了一个高潮，几万箱烟土（鸦片）摆放在早就挖好的两个池子旁，池子里的卤水已浸满了事前放进的烟土，只等林则徐一声令下，开闸放进的石灰水与事先放进的卤水产生的化学反应，顷刻之间便可将池子里的鸦片变为残渣。

     如此声势浩大的销烟，肯定得有一套繁文缛节的仪式，现场少不了一番焚香祷告、面北三跪九叩之类的表演，并配上礼炮加以烘托，那些被迫来到现场观摩的、且被没收了烟土的洋鬼子们肯定恨得咬牙切齿，但脸上一般都会挂着一种绅士般的笑容，尽管内心在恶毒地诅咒你。这就是中西方文化的区别，国人的义愤填膺无时不刻地反应在脸上或行动上，逞一时之快赢得了片刻欢呼声，挣到了短暂的面子，但最终输了个彻底。从事后清政府的一系列行为来看，无不一一验证。

     围观的老百姓当然不会知道这场销毁鸦片的行动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多大影响，主持的官员包括林则徐也不会知道，他这一举动给中国历史带来怎样的改变，历史没有假设和如果，林则徐的禁烟运动，最终撕开了帝国最后那片虚假强盛的遮羞布，其实，哪有什么遮羞布啊，所谓的遮羞布只不过是皇帝的新装而已。东莞运河的水能将鸦片的残渣通过珠江运往茫茫大海而稀释得无影无踪，当然，奔腾的珠江也能将这个消息送往万里之遥的大英帝国，遥远的大英帝国得知消息并决定派兵已是一年后的事了，西方先进的坚船利炮很快将“天朝上国”光鲜的面子轰成了一地鸡毛。 

光阴犹如白驹过隙，一百八十多年一晃而过，所有的记忆经过时间的冲刷和洗涤，沉淀在了旧址后的那栋三层楼的博物馆里，周围的车水马龙冲淡了人们对那段屈辱历史的回味和不快，那条为销烟而开凿的运河就像一条历史分割线，割开了古代史和近代史，野蛮的大炮轰开了紧闭的大门，开启了中国近代的历史纪元，涌进大门的不仅有羞辱和痛苦，也有文明和进步，正如《左传》所言“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那样。满清政府最终分崩离析，那段被塞进博物馆的屈辱史也当然地走进了历史教科书，存储在我们脑海深处，烙下了无法抹平的印记，时常被撩拨，还隐隐作痛，这种间歇性的隐痛从我们背着书包走向课堂那天开始，也将会一直伴着我们走向生命的终结。

一个多小时的参观很快结束，从销烟旧址处出来，尽管已是深冬时节，但南国的夕阳依然红火妍艳，天际那一抹晚霞还在追逐落日的余辉。华灯初上，城市的喧嚣很快抵消了参观时的肃静，在车上，我们的话题很快转移到了城市的侵蚀，道德的沦丧，人性的堕落，以及物欲的诱惑等当下热点上来，仿佛就没有进过销烟池旧址一样。这就是生活，在如今这个拥挤不堪、利益至上的都市里，穿梭的车辆和熙攘的人群为生存而奔波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还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偷得半晌闲暇，走进虎门销烟旧址去凭吊历史呢？真的是少之又少了。（朱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