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石(嘉鱼)
昨天,母亲进城来了。
母亲每一次进城,我都会缠着她,追问个不停,让她给我讲那些残存的乡村故事。这一次,没等我开口,她迫不及待地告诉我说,你那个住在吕家山的表姑妈死了,是把脖子吊在屋梁上死的。
我愕然。前不久,我还遇见过表姑妈,在我们小区。她的大女儿与我同住一小区。那一天,表姑妈跟在大表姐的身后,面容特别憔悴,步履迟缓拖拉。因大表姐要赶着去茶馆打麻将,我只是礼貌性地和她们打了个招呼。再遇见大表姐时,问及表姑妈,她说表姑妈已回村子了。
母亲说,你表姑妈虽然年近八十,却一点都不糊涂,在她家的厕所里寻的短见,厕所在路边。要不然,死了也没人晓得啊。
母亲又说,你表姑妈的那个村庄几乎没人住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十个人,都是一些七老八十、弓腰驼背的老家伙,要么耳背,要么眼睛不行。
母亲扳着手指头算,能一一说出那些留守老人子女的名字。我不得不佩服七十岁的母亲,她还有如此好的记忆力啊。
在我的印象中,表姑妈住的村庄是一座特别美丽的村庄,背靠苍翠的吕家山,紧邻浩浩荡荡的长江。山上的泉水顺势而下,汇成清澈见底的小河穿村而过。村里有一栋古建筑,是解放前一个地主家的房子,深深的庭院,有可揽日月的天井,有木制雕花的阁楼,有隽秀的亭台与花园。老人们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村庄就叫吕家山村,方圆几十里都有名。村子里住着几十户人家,晨间炊烟起,晚来灯火明,处处流淌着安逸、自在的农家气息。
表姑妈的第一个丈夫与我父母同村,他们育有四个儿女。村里分田到户的那一年,表姑父因病去世。次年,表姑妈撇下四个儿女,改嫁到吕家山村,跟第二个丈夫又生了三个儿子。不幸的是,没过几年,我的第二个表姑父又意外身亡。从此,表姑妈再无他念,守着几亩薄田,抚养三个孩子,艰难度日。
多年之后,表姑妈的儿子们大了,没有一个愿意在家种地,都外出打工。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她和她的那一辈人依旧在村里,死守着几亩薄田。
再后来,儿子们在外边成了家,宁可在外边租房,也不愿回到村里来。她老了,实在是做不动了,便把那几亩地流转给了外村的种植大户。儿女们各忙各的,她独自过着孤独的生活。她不觉得悲伤,因为整个村庄里的老人几乎有着同样的命运。越来越孤单的村庄,除了老人,就是狗。
母亲告诉我,一向身体硬朗的表姑妈,在今年的春天大病了一场,不得已,告知她的七个儿女。她拿出了她平日里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积蓄,让他们领着她去治病。一出院,表姑妈毅然决定还是回村里住。她就这样又回到了村庄,沉寂的村庄。
这让我想到了我所热爱的莲花村。想到几年前,莲花村的竹青叔死在家中无人知的情景。竹青叔唯一的儿子,是我儿时的伙伴。他们一家人当时在北京打工,用乡亲们的话说,“他们在北京混的不错”。或许,就是为了那一句“混得不错”,竹青叔的儿子,我那位儿时的伙伴,可以忘记老父亲,可以忘记曾经承载我们美好时光的村庄,可以忘记那一缕不可复制的乡愁!
母亲讲,表姑妈临死前买了满满一袋香烛与冥币,自己为自己穿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她不想麻烦任何人。她的七个儿女匆匆回了一趟吕家山村,匆匆为她送葬,然后,各奔东西。
吕家山村又少了一位老人。我的内心又多了一份忧伤的记忆。
城市越来越喧嚣,村庄越来越寂寥。多年以后,吕家山村,莲花村,还有更多的村庄,会不会只剩下破败的房屋和遍地的荒芜?这样孤独的村庄,将有多少残梦,又会有何人来拾呢?!
编辑:但堂丹
上一篇:
“想得美”与“白月光”
下一篇:
新书荐读
倪霞(通山)天是突然变冷的,加之连日阴雨,猝不及防地感冒了。几种中成药的感冒药一起吃,时好时坏,虽然精神不差,可咽部吞...
4月10日,电影《我的姐姐》总票房破6亿。”古古觉得,一提到姐姐,很多人要么想到可怜兮兮的“扶弟魔”,要么就是过分自我的...
■袁丽明(通山)与“泉”相关的名字,总是充满泉特有的灵性与魅力。还没去过下泉,便听过下泉的乡音,老人、孩子,男人、女人...
徐大发(通山)近期放假回老家,一进老屋就看到两副崭新的“千年屋”摆放在堂前晃眼:上好的白板,属“十二莲花”级别……“只等...
袁丽明(通山)瑟瑟寒冬一到,村口的果树褪去最后的一片叶子,红柿子沉沉地挂在枝柯上,把筋道的枝条拉成无数根抛物线,坠着沉...
袁丽明(通山)瑟瑟寒冬一到,村口的果树褪去最后的一片叶子,红柿子沉沉地挂在枝柯上,把筋道的枝条拉成无数根抛物线,坠着沉...
袁丽明(通山)霪雨霏霏,山尖锁不住的雾浪涌向村庄,深深浅浅铺在屋顶上。清澈澄明的河水缓缓绕过村庄,惊飞的野鸭搅碎了水底...
可她的每一粒泥土都包含着苦涩,这种平和景象里所深蕴的艰辛与忧患,一一被岁月所抹,村庄总是那么安详地被江南暮春的落花覆...
孔帆升(通山)涉过千山万水的风,起初肯定有些暴躁猛烈,或是如雷霆万钧,长途奔突之后,就再也称不起英雄汉了。风来到村湾时...
阮家传(温泉)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在咸安区大幕乡有这样一个村庄,既没有文人墨客的妙笔生花,也没有现代园艺的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