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

■熊君红（通山）

婚后，夏荷月眼里没有一个中秋的月亮圆过。

起初，她还没觉得什么，把孩子往娘家妈怀里一放，说声我走了。跟一群同学逛商场品美食，疯上疯下。后来，同学一个个结婚生娃，没人约她。她也约不到别人。

前阵子，夏荷月在朋友圈挂上一句，中秋之夜，谁和我去看北极光？连续三天，这条朋友圈连个点赞都没有。难道没人愿意和我去看北极光？夏荷月心里直嘀咕，哼，都是没良心的家伙！

第四天夜里，夏荷月忽然感到心里空空荡荡，指头划拉着手机屏幕。划着划着，划出杨阳的信息来，荷月，我和你去看北极光，好吗？

夏荷月的眼泪噗漱漱掉了一地，你心里哪还有我？你只有你的哨所，你以为我喜欢看北极光啊，还不是因为北极光出现的地方有个大傻瓜？

夏荷月打了几行字，点击发送，随手把手机往床角一甩。也难怪夏荷月委屈，想想自己一个娇滴滴的城市姑娘，要不是爱上杨阳，家人是绝对不同意她嫁给外地小伙的。怪就怪在大学毕业的晚会上，杨阳突然求婚，夏荷月脸红了，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杨阳可不管这些，一个公主抱将夏荷月抱起来。同学们高喊在一起。

离校前夕，杨阳弃笔从戎，应征入伍。

临行，说好退伍后，就来夏荷月居住的城市成家立业。没想到杨阳要求到“北极”去当志愿兵，对，中国最北的哨所。这下可好，来不得来，去不得去。

月月，待我巡逻好边境线的旮旮旯旯，接你来看北极光。

哼，鬼都晓得你整得一套甜言蜜语哩。可是，夏荷月就吃这一套。日子在娃的咯咯笑声中悄然晃过。一天半夜，娃突然哭了起来，夏荷月给娃喂奶，小冤家却摆头躲避，继而哭得身子像把拉开的弓。荷月妈推门进来，一把将娃搂到怀里。母女俩带娃，叫个的士往医院跑。

挂号，进候诊室。夏荷月抱娃坐在排椅上，眼珠子转了一圈，真是缺什么来什么，所见的娃爸们，要么挂号交费，要么抱娃逗娃。看得夏荷月的眼睛湿湿润润。

医生说娃肚子痛，不是病，是气痛，让回家用热毛巾敷敷。安顿好娃，窗外晨曦渐露。夏荷月拖过枕头，狠狠打三下，又死劲儿拧两下，把脸埋进枕头擂了擂。枕头里传出一串压抑的嘤嘤声。

早上，荷月妈看见她两只肿得像红桃子似的眼睛，心疼地说，给杨阳去封信吧。

算了。让他在部队安心工作吧！话虽这么说，夏荷月的眼眶却不争气地泛出泪花。杨阳像有感应，飞来一条信息，月月，今年中秋节的月亮最圆。夏荷月不接丈夫的话，哼，圆啥圆的！

夜里，夏荷月刷网刷出一则广告，称就在这座城市，“北极之光”让你一睁眼就是绚丽的夜景。来吧，带上心爱的人，拥抱在激光之下！

北极光——北极哨所——杨阳。

想到这个“北极”男人，夏荷月心里就来气，怪他只知道哨所。这次，夏荷月在朋友圈问谁和她去看北极光？没想到只有杨阳一人答应。

转眼，到了农历八月十五的下午，夏荷月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半个。

月月，对不起，战友扎西……

你不要讲嘞，我晓得你战友阿爸病、战友妻子生娃。

夏荷月狠狠挂上手机，脸上随之挂出两行泪水。月光穿过窗帘缝隙洒在床上，冷冷清清。夏荷月斜靠枕头上，发一会儿呆，滑下身子躺到床上，合上眼皮。

嘟嘟，微信视频呼叫，夏荷月摸索着手机，赌气按下断开键。

嘟嘟，夏荷月再断开。

嘟嘟，嘟嘟……

喂，你干嘛？

月月，快看北极光。

视频里，一轮明月圆得像个大银盘。

北极光呢？夏荷月捂住屏幕嘟囔道，又是圆月，我不看，都看几百遍了。杨阳保证，我打赌，北极光明年出现。他告诉夏荷月，他们正在巡逻，排长批假五分钟，让杨阳陪妻子看月亮。夏荷月佯装生气，你哪次打赌赢过？杨阳把脸凑近屏幕，小声说，快看月亮。夏荷月用指头点了一下杨阳的脸，娇嗔道，就知道哄我看会说话的大圆月。月亮害羞地躲进了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