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林闲觅野芎苗

喻雪金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在山里长大的原因，我对山林的感情是厚重的。闲暇之余，我最爱做的事就是行走于林间，听风过林梢的低语，看四季轮回的绚丽，幸福在呼吸间流转，与万物共鸣。而春日林间那些不起眼的野菜，更让每一次林间行走都充满了发现与惊喜。

苦菜是春日林间最先出现的野菜。春风拂过，苦菜的嫩芽悄然破土，绿意盎然，随风摇曳，抚之细腻柔软，如抚春之肌肤。掐下一株嫩芽，指尖传来一缕清新的苦味，那是大自然最质朴的味道。

回到家中将苦菜焯水切好，挤干水份后浇入适量的盐、香油、蒜泥后拌匀，就成了一道色泽鲜绿，苦香甘甜的凉拌野菜。苦菜炒肉片也是我家春日里的一道家常菜。将生抽和葱、姜一起搅匀做成芡汁，肉片在热锅煸炒后倒入芡汁烧至肉熟，再加上焯好的苦菜就可以了。除了油盐外什么也不加的鲜嫩苦菜汤，色泽清澈而略带暗绿，宛如大自然的精华被完全锁住，让人忍不住心动。

行走于林间时，不时与鱼腥草的相遇，也是大自然特意赠予的一份小确幸，让我欢愉与满足。鱼腥草的叶片正面是醇和的绿色，背面紫红，与土地浑然一体。清风拂过，清香中夹杂着一丝独有的腥味。拔鱼腥草时，我总不忍连根拔出，担心会毁掉来年的繁茂。

鱼腥草可以做成许多道菜。凉拌鱼腥草的做法简单省事，洗净焯水，除了盐和姜蒜，还需加入适量的醋、小米辣和辣椒油，其味酸辣脆嫩，清香多汁，非常可口。

小时候，每当我们兄妹有个咽喉肿痛、牙龈出血什么的，母来就会煮上一壶鱼腥草水，哄着我们喝下。为了减少我们对那“臭”味的抗拒，她还会在水中加一撮冰糖。加糖后的茶汤仍是难喝，效果却很明显。现在想来，那碗微褐的茶汤里，是一个母亲用山野菜织成的温柔铠甲，她将土地的粗粝与时光的绵长，熬成护佑我们长大的清苦回甘。

漫长寒冬的孕育，春笋在春雨的滋润下破土而出，以惊人的速度向上生长，为寂静的山林添上勃勃生机。春笋的魅力不仅仅在于它们的生长速度，更在于它们的营养价值。春笋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纤维素、矿物质和维生素，可以炒、炖、煮、蒸，口感清甜、酥脆、鲜嫩，令人迷恋。

相对于楠竹笋、金竹笋等，我更喜欢小竹笋，家乡人叫水竹笋。水竹笋细长如碧玉簪，笋肉莹白似雪，轻轻一掐便能沁出凉津津的汁水。谷雨时节，竹林间的水竹笋密密匝匝立着，手指轻轻一拎，笋便从根茎处断，发出清脆的“叭”声，伴随着一缕淡淡的清香，仿佛是山野的灵气喷薄而出，直冲肺腑。新抽的水竹笋与腊肉同煨，笋的甘甜一寸寸化进汤中，夹一筷入口，清新甜淡，笋脆嫩可口。

殿春之时，白藤花闪亮登场了。它们攀着苍褐的老树，或是伏在苔衣斑驳的岩石上，将细玉般的花穗垂挂成帘。

捋白藤花时须得指尖带三分绵力，拇指与食指虚虚一捻，顺着花穗垂落的弧度轻轻滑下。待提篮里积起一层淡紫色花瓣时，连袖口里都是冷香。

将新鲜的白藤花焯水除涩后，搭配腊肉一起炒，腊肉香与白藤花的清香相互融合，简直能让人咬掉舌头。晒干后的白藤花炒腊肉，味道更加醇厚，那是儿时最鲜活的记忆，只有在过年或有贵客来时才能吃到。

春天林间的野菜还有很多，长在山溪边的水芹菜，炒熟后滑嫩甘甜的野蕨菜等等。春日野菜经过煎炒蒸炸后，变幻出满口的绿意与清香，一口口品尝，尽是自然的馈赠。但野菜最动人的滋味，往往在人情。与朋友分享这些野芳，那份纯粹的快乐，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欢笑的香气，让人倍加珍惜这份难得的山野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