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腾腾的亲情

　　年初三，给大伯拜年的时候，年逾古稀的大伯嗔怪我为什么不把孩子一起带来。

　　我忙着解释：“成天带着孩子被他们闹够了，好不容易趁过年这机会偷点懒，把他们留在家里玩，我们甩脚甩手出门图个自在。”

　　大伯说：“我现在喜欢热闹，见着孩子们闹腾腾的就高兴。下次可一定要带来呐。”

　　两个孩子，大的10岁，小的6岁。除了出生第一次过年带着走家串户外，以后拜年就没带他们出门了。主要是我们怕麻烦。只是如今，关于这类问题的控诉声越来越多，我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等我七老八十的时候，肯定也是这样的心声。岁月，其实就是凝聚的亲情。越往高处，情越深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孩子的吵闹再也激不起任何烦意，只剩下欢喜。其实，闹腾的，是亲情。

　　还记得小时候那股欢天喜地盼过年的劲头，盼花衣裳，盼零食香，盼着把一串500头的电光炮塞在口袋里，寅时放一个、卯时放一个，从初一到十五。不但没人干涉我们，还常有长辈怂恿我们一起玩，神气十足。现在想想，家长之所以容忍我们这些小屁孩在过年时可以恣意“造反”，因为只有热腾腾闹起来年，才有味。

　　只是那时尚小，不谙世事，只知道趁此机会把瘾过足了，下一次，又得等上一年。

　　原来过年，年前一个月都叫年关，对于庄稼人来说这个时候没有农活，比较悠闲。家人会在这时卯足劲办一个月的年货。先是炒，炒薯条、蚕豆、豌豆、玉米、米头；再是炸，炸麻花、豆腐、圆子、麻球；接着蒸，烫粉皮、印巴仔；然后煮，漏线粉……整整一个月，灶前最大的那口锅，都在忙碌着；灶堂里的火，也燃得格外旺。

　　此刻的家人，心分两边。一边是热火朝天的年货，一边是热切期盼家人回归的希望。贫穷落后的村落里，家家的主劳力都靠外出打工挣钱谋生，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时候回家团聚一次，过完年又像候鸟一样成批大规模外出。所以，到了年底，这份期盼便日益浓烈。灶堂里的熊熊烈火，燃烧的也是每一个家庭主妇火热的心情。

　　年年过年，年年都有不同的味道；年年过年，都有一个恒古不变的主题，那就是亲情。走亲访友，滚茶热酒，长话短话，诉不尽的衷肠情愁。年味，其实就是这些滚烫绵长的亲情味。

　　时光一去不复返，小时候受够分别的苦，长大后立志要为孩子不做“候鸟”，每天守在身边，陪伴他们的每一步成长。都说日日相见，情就淡了。没有年前那一个月的忙碌，确实也是觉得如今的年味越来越淡。可是，家人一年一次的年初岁首大相聚的情义，丝毫没有减淡。

　　婆家家族大，四代同堂，公公兄弟八个，每年都是伙在一起过年的。八个叔伯排轮流转，一家吃一餐，从大年夜的早餐转起。这个习惯是爷爷那辈人流传下来的，从开始的一桌发展到如今每到一家，就是满满四桌。人不到齐不开饭，天南地北的都赶回来。桌上热腾腾的年饭，胸膛里蓄满欢聚一堂的热切亲情，是每年年之初最美好的时光，就像小时候兜里揣着电光炮那般兴奋，这场景下次再见还得再等一年。推杯换盏，酒醉了，情更醉了。

　　娘家姑伯的流水席，更是如此。吃的喝的，一家接着一家，直到肚子不剩一丝缝隙再也塞不进去为止。

　　都说年味越来越淡了，可家人们的亲情却在一年比一年更丰富的年饭中，倍加浓郁；在岁月的累积中，更加厚重。滚烫的年饭里，更烫的，是我们一大家子火热的心。（袁丽明(通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