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在光阴里的筛子

袁玉英(通山) 

在所有的乡村物件中，筛子是庄稼人不可或缺的物件之一。它挂在庄稼人的墙上，有大有小、有粗有细筛、押筛、粪筛，箩筛。筛子，这个极富女性气质的物品，与箩筐、晒垫、簸箕，筲箕、竹篮、笸箩简直就是一群亲姐妹，更是女主人一群可心听话的女儿们。虽然身高胖瘦外貌长相各有千秋，轻便灵巧随时听候主人的吩咐。她们的母亲都是诗人笔下的四君子——竹子。这些可心的“女儿们”在生活中各司其责分工协作，成为乡村主妇们得力的帮手。

筛子从远古走来，不仅承载乡村居家过日安生立命的日常事务，更堪称一幅乡村女子温馨优雅的图腾：女子将一箩筐新脱粒的大米，抑或将带着箕屑的绿豆置于堂屋里准备清理，一只手握住筛口一边，另一只手顶着筛子底部，一些秕子尘土趁势从筛眼中逃走，而一些谷物杂物被团在筛子中间无法逃遁。豆子白米留在筛子中间欢呼雀跃，丰收的喜悦随着筛子转得满屋生辉。

我对筛子有着一种独特的情愫。即便久居县城数十年，家里却一直保存着筛子簸箕。逢年过节用它盛装包坨饺子，笃实稳妥。更何况那些经年物品，都被赋予了生命的气息，更有着满满的岁月味道和故乡的味道。

在打米机没问世的年代，人们总是先用米筛筛，细碎的小米用来磨成粉做成细米粑，或配以嫩南瓜做成细米坨，那简直是童年最美的吃食了。筛子筛着日子，也筛着我快乐的童年。少时最愿意最开心的是看祖母用米筛选糯米，用箩筛筛米粉。祖母一遍又一遍地摇动筛子。灵巧的箩筛子里像落下了一层轻霜，洁白的粉末像鹅毛飞雪般洒落在簸箕上，白白净净，纤尘不染，浓浓的米香在空气中飘散着，扑面而来的是满满的年的味道。

筛子在乡村，还是孩子们最可心的玩具。放学回家，用筛子捉麻雀、捞小鱼小虾是最快乐的事。用根小柴棍支起筛子，筛子下面放些谷子，等到吃食的麻雀多了，猛地一拉绳子，麻雀就被捉住了。无忧无虑的孩子与筛子上小鱼小虾欢快地蹦着跳着。那时的开心幸福,一点不比现时孩子玩电脑打游戏机逊色。

粪筛，也叫扬筛，主要是用来筛选一些粗糙物。它形似竹篮却无提系，编织也略比竹篮稍长稍宽稍浅许，使用时需两人各执一头来回拉锯式摇晃，一些用连枷拍打后的豆类全靠它筛去杂穗。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到了种小麦窖豆之时，粪筛就大显身手了，用它筛去粪灰的柴草杂物后，就是农作物最好的底肥。

我出生时，祖母便吩咐接生婆用米筛接住我，喻意从此筛去病痛好生好养。感谢摇晃在岁月里的筛子！是光阴里的筛子，筛着岁月，筛着村庄，也筛着我的人生，把我筛进了理想的境地。

哦！光阴里的筛子！你筛熟了五谷，筛黄了岁月，筛老了村庄，筛大了孩子，筛弯了一代代父辈们的腰身！站在晚年的路口回望的我，思绪正如一把筛子，筛掉的是细碎的光影，留下的却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它让我不仅触摸到生活的本真，也有一种与其树碑立传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