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旧年

■韩卫华(温泉)

我的老家在咸安区西南部山区,房前屋后都是小山,驰名遐迩的太乙洞就在我们乡中,而飞仙洞则与我们乡毗邻。自小在山里长大,对山村的趣闻逸事的记忆历久弥新。

除夕腊月三十(也有腊月廿九的),吃年饭。千办万办,一餐年饭。乡里人对年饭是十分重视的。小时候,我家年饭是父母联手做的。这一天,大人起得很早,从水塘里挑几担水装满水缸,从柴堆里扯几捆柴堆满角落,将灶台上大小两口锅涮洗干净,两个灶炉生上火,砖码的半圆型火炉也要烧燃,锣罐沙吊要煮饭煨汤。先在小锅里做年龛肉(专指过年用肉),将捉年猪留下的年肉切成一大块一大块,用开水轻淖一下,再与八角、桂皮、花椒、酱油一起炽烧,切一小块尝一下,看佐料是否入味,炽好后将肉改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有勾精带肥的(俗称海参条),有全瘦肉的(俗称精肉粑)。年饭第一道菜是宝塔肉(咸宁特色菜,又称大席肉),一般用蓝边大海碗装宝塔肉,碗底一块海参条一个长饼,密密拼挤在一起,碗口上是按饼→肉→饼→肉,层层往上堆积,最上面是精肉粑,一般是8块,那时咸宁坐席是8人一桌,桌是方桌,后来有了圆桌,才改为10人一桌,一家人吃年饭,也会按人头每人有一块精肉粑可吃;第二个菜是年饭鱼,将炸好的年饭鱼回锅加上各种佐料小火煎焖,只看不吃的年饭鱼是不会加热的,它放在桌上是凑数的;第三个菜是炽烧骨头肉;第四个菜是合菜,它由大白菜、瘦肉片、豆腐角、苕线粉、面条混混合熬煮,有合家欢寓意;再就是米泡圆饼装一碗、苕圆装一碗、老蟹圆装一碗放在大锅的蒸笼里下面一格蒸,上面一格蒸的是大席肉、年饭鱼、骨头肉、合菜,蒸笼上了大气预示着菜已好,与此同时,年饭也在煮着,下足上好的米在锣罐里,米煮开后将米倒入梭箕滤出米汤,再将米饭倒入饭甑里,将饭甑放在小锅里蒸煮,甑子蒸的饭松软适宜,口感甚佳。年饭年饭,有吃有剩,这是要切记的。火炉的沙吊会煨2罐汤,一罐鸡汤(正宗土鸡汤),一罐萝卜筒骨汤,盛汤的碗特大,通称海碗。小时候吃年饭,桌上有十碗菜的被称作“好人家”,十碗菜又称“十碗头”,只有过年才能有此奢求。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年饭确实香啊!吃完年饭,母亲会将我及弟妹带到厢房用洗脚服象征性的为我们揩一下嘴,其意为童年无忌,过年期间说再怎么不吉利的话都不着数,因为还有什么比洗脚服揩的嘴臭,现在想起这些来还会哑然失笑!

大年三十下午,父亲会将每个门贴上春联,而母亲则会不停的用铜吹壶(方言:水壶)烧水给我们兄弟姊妹们洗澡,妹妹们由大姐在厢房里帮着洗,我和弟弟则在室外由母亲亲手洗,四周竖起几捆干柴火,既挡风又遮羞,母亲用她那有力的大手为我们搓颈部、胳肢窝、脊背骨背脚板,清水进去浊水出浴,母亲说,你们兄弟的洗澡水可肥一块地,我们则张开嘴大笑。洗完澡在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会轻抹一点爽身粉,然后换上新衣,年的脚步已静悄悄地来了。

三十夜是团年,一家人吃肉喝汤。在我们老家,团年一定会煨猪脚,圆实的猪脚同湖藕一起煨汤,叫做“三十夜吃藕一一看得穿”,圆实的猪脚同白萝卜一起煨汤,叫做“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团完年,从屋外搬来树蔸码着,树蔸间要留有空隙,叫做“人要忠心,火要空心”,用竹片或松枝引火(点火),不一会树蔸便被引燃了,火越旺越好,叫做“三十夜的火,月半夜的灯”,一家人围坐在蔸火旁,我娘会拿出粒子糖、花生糖、高粱饴、雪枣、柿饼、嘉鱼麻片(这些是在供销社凭供应票购买的)等一盘来犒劳大家,时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零点,父亲会去屋外放鞭接年,母亲则给我们“压岁礼物”:每人一支铅笔、一个铁皮笔盒、一张火子。拿到压岁礼物的我们才会相继去睡,因为我们知道:今宵岁尾,明朝岁头,年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