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母亲剪头发

■李天珍(嘉鱼)  

每次回家看母亲都是匆匆忙忙,这次趁假期在家待几天,好好陪陪母亲。

秋天,乡村的早晨有些凉意,几片红叶挂在树枝,路旁枯黄的衰草任露水怎么滋润也回不了昔日的黛绿;天空几只小鸟无声地飞过,几缕稀少的炊烟寥寥散落在晨暮中,整个乡村显得有些苍凉。昔日的鸡鸣狗吠、鸦雀盘枝都只固定在画里。

一阵微风拂过,凉气快速入侵,乡村的郊外寒气逼人,我拉了拉衣袖转身往回去。“天儿,吃饭了。”母亲还是那么轻言细语地叫我,声音一点没有老的沙哑。我根本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起床的,现在一桌早饭已经摆在面前,喷香的饭菜,熟悉的味道,一股暖流沁入心田。

吃过早饭,秋阳暖暖地洒在门前墩坡上,门楼里一只麻母鸡偎着一窝小鸡晒太阳,小鸡们从母鸡的翅膀间探出脑袋,得意又幸福地东晃西瞧,不远处几只鸡悠闲地踱步觅食。“天儿,趁你在,趁今天的好太阳,帮我把头发剪剪。”母亲端着一盆温水边说边放在一个树桩做成的木凳上,又进屋拿了毛巾、梳子和剪刀。“姆妈,我帮您洗吧,小时候都是您帮我们洗,今天就让我给您洗回头。”母亲笑笑说今天享一回福。我挽起衣袖帮母亲扎紧衣领,围好围裙。当我的手触摸母亲头发的那一刹那,我的心颤栗了,母亲的头发怎么全白了?以前的一头乌发呢?打湿母亲的头发,看着白发稀薄地贴在头皮上,眼泪滴落,我忙擦拭。

记忆里母亲那长长的辫子,圆圆的发髻紧紧的盘在脑后,一只银色发簪格外闪亮。发簪的一头吊着一只葫芦形坠子,那是我趴在母亲肩头上最爱的玩物。隐隐约约记得,在弟弟出生那年,母亲的长辫子不见了。那年代是靠工分分粮,出工肯定怕迟到扣分,母亲为了多些时间照顾弟弟,每天晚上都把长发梳好编成辫子,第二天早上直接盘起用发簪固定。然后腾出时间为我梳头,给弟弟喂奶,还要煮一锅猪食。然而,有天弟弟晚上咳嗽吵闹,母亲一夜哄弟弟竟忘了编辫子,第二天就多了梳头一事,母亲紧赶慢赶,出工还是迟到了。那天,队长直接就把工地当会场,开了母亲的批斗会,晚上就看见母亲拿剪刀把辫子剪了,母亲拿着剪下的辫子藏进了衣箱,掩箱时母亲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那是我最后见母亲的辫子。从此,我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是短发了。母亲乌黑的头发被岁月风化成干枯的银丝,被时间慢慢削落在我们成长的路上。

我手掌滴上几滴洗发露,轻轻在母亲头上揉搓,白色的泡沫在阳光下映出七彩光环。透过光环我看了一个年轻的妈妈,她把孩子的头捧在手心,笑盈盈地抚摸梳洗,然后扎着羊角辫,女孩将粉嘟嘟的脸靠在母亲的胸前!我站在母亲背后把洗净的头发用毛巾包裹向我胸前靠拢,眼角一串咸涩流进嘴角……

“现在可以剪短些,到了冬天就不需要剪了,头发长护头冬天也暖和一些。”母亲说着拉拉围裙,示意我剪一次头发可以缓几个月,不用担心没时间回来帮她剪。我拿着剪刀真想剪去母亲岁月的愁思;剪平母亲一生的沟沟坎坎;剪断母亲脸上爬满岁月的藤痕!乌鸦知道反哺,可我却没能力一剪还原母亲的一头青丝!

午后阳光很明很暖,剪刀却反射出一束寒光,刺痛着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