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号病房

■成丽(咸安)

人到中年,岁月的风霜不经意间在眉梢留下印痕,心亦是负累的,孩子的升学或工作、生存的压力或困境、亲友与日常等诸多杂务,几无宁日。当身体亮起红灯,病床成了临时避难所。

市同济中心医院心血管内科,与医生预约四楼,不期然爆满,至五楼,尚无空床,排在30号病房,守在门外静等病人出院。病房内有三张病床:86、 87、88。

86号,一个吉祥数,成了我一个时期的身份代号。彩超、CT、磁共振,动态心电图,各种闻所未闻的精密仪器,以视线看不见的力量穿透我的肉身,窥探我身体的构架与变化,每每,入室如临大敌,出门如释重负。

87号是崇阳来的大姐,一张刀削般苦瓜状的脸,面无血色,布满暗癍。长我五岁,看起来年已逾7旬。护士给她发的药,有10余种,每隔二小时,吞不同药片。她的方言晦涩难懂,用手比划:胸口痛、肚子痛、头痛、腿无力。医生查房,血压240,血糖14.7,建议做冠脉造影,她拒绝。心疼钱!老俩口做一辈子小生意,卖早点、卖茶叶,年老了当保安,生二女一子,儿12岁时不幸夭折,受此打击,很长时间一蹶不振,等及将两个女儿抚养成人,出嫁时皆陪嫁车与房,在方圆数里一时轰动。多年来,一人带四个外孙,供孩子们吃喝,接送上学,半夜多次起床为孩子们盖被,落下一身病痛。如今,灯枯油尽,囊空如洗,可谓苟延残喘度日。带她去食堂,早餐只买一个鸡蛋,中午4.7元的饭菜,尚留一半晚上热着吃。女儿来看她,带点水果给500元,她喜不自胜,将苹果与崇阳麻花塞给两邻。夜间,可能是头痛吧,她不断翻身却无呻吟。后半夜,她梦呓不断,我却辗转难眠。从她身上,我看到了我母亲、姐姐及我自己的影子。世间的母亲,都是可怜人!第三天,CT报告显示,她脑血管出血。医生即刻办手续,让她转到神经内科,她却一个劲找医生求情,想留在本病房治疗。下午,我做完磁共振回,她连人带床位被拉了出去,空荡荡的,刹时,心有隐痛,挥之难去。

88床,是本地65岁的老人。二年前,高血压导致视网膜脱落,至今视力微弱,看手机时,两眼几近挨着屏幕。她说是被救护车送来的。那天吃过早饭,她感觉身上奇冷,老想打瞌睡。儿给她插了电热毯,扶她上床。才起床怎就有了睡意?这个精明的老太,想起一同学睡着后再也没醒来,顿生警觉。医生说,晚来一刻将有生命危险。她感叹自己命大:我做了冠脉造影,心血管堵了一根,医生当即就处理了。我怎么能死呢,两个孙子上学是我每天接送。我腿脚没劲,走一段,歇一阵,剥几粒花生或瓜秄嚼一嚼,有点力气再走。四点出发,到学校只两里路,得走一个多小时。

“我家住私房,旁边的高楼挡住阳光,她有严重心脏病走路挺费力却特爱干净,天天洗刷,如蚂蚁搬食一手扶梯杆,一手拎衣被,送到三楼平顶晾晒。每日多次上下,铁栏杆磨得光亮如镜。”老伴说起她,满脸自豪。话说间,才空出一小时的87床,又来了一位新面孔。

我仔细数了数,心内科二层楼,40间病房共116个病床,无一空床。据护士介绍,因无床位而拒收的每天不低于五个,保守估计,平均每天有110人在这个三甲医院心内科住院。这,只是冰山一角。全市、全省乃至全国的医院,有多少人在病床呻吟在死亡线上挣扎?在经济发达物质丰沛的当下,是什么夺走了人们的健康?

曾看过一段话,当你年富力强时,应去三个地方走一走:医院、监狱、火葬场。去医院,你体会到最重要的是健康;?去监狱,感悟到人生最有价值的是自由;??去火葬场,才知人最宝贵的是生命。

活在当下,好好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