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琐记

王旺国(崇阳)

近日报载,湖北科技学院咸安校区红楼(原省一高),入选第八届省级文保单位,我顿时百感交集,回忆起青年时代两度在红楼读书的岁月。

红楼是我的福地洞天。1972年春,初中辍学务农几年的我,被推荐到原咸宁地区师范学校读书。学校坐落于咸宁县西河桥畔,校舍是建于40年代原省一高三栋红墙红瓦房子。红楼是中西合璧建筑风格,由北向南,依次是教师办公楼、教学楼、学生宿舍。

学校800名学生,来自咸宁各个地区,说话南腔北调,文化程度参差不齐。大部分是老三届高初中生,也有刚出校门的初高中生。学校开设了中文、数学、外语、物理、化学,农基、体育等8个专业。我们中文班教室位于红楼上东边北向的房间,木格门、大窗户、油着红漆木楼板。教室外边是个小园,球形黄杨木围着一排高大迎春花,3月间树上花红如火。

我弱冠之年,正值身体发育之期。肚子油水少,早晨一个二两馍,一碗稀粥,撒泡尿就饿了。我和数学班一汪姓同学,饭后帮厨房洗碗,往往能得到工友赐予的馍。进餐券分早、中、晚,是薄色纸印制。打饭时,我们把搪瓷碗底打湿,从窗口放上案板,往往能粘上张餐券,用歪主意吃过几回双份早餐。

学校在八九公里外的向阳湖办有农场,每班轮流去农场劳动一周。记得1973年4月下旬,我班60名同学去了农场,活计是插秧。农场一坵坵水田像块块明镜。投掷的秧把把明镜打破,荡漾起银色水波。同学们像雁阵一字排开,边插秧边拉歌,这边唱,那边和。当时流行歌是《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志在宝岛创新业》等。一些女生出身城镇,未干过农活,碰上蚂蟥爬在脚上,吓得大呼小叫,挥手拍打。我和李秋望出身农村,手把秧头熟练分秧插秧,弯腰铆起劲干。很快,我们便垒起高高“箭楼”,把七八个同学关入“笼”中。劳动强度大,消化功能强,男同学一钵四两米饭,吃得丢碗不丢筷子。

入学之初,我分在物理班。当年暑假,我因学业荒废无颜回乡,申请留校去农场劳动。校长杨碧厚在农场见我劳动肯干,当场表扬我。下半年调中文班后,记得我写过首民歌风味小诗:高山有不怕风雪的青松,平地有不怕水涝的白杨,沙漠有不怕干旱的红柳,我们有不怕困难的红心。得到语文老师称赞后,甚至不知天高地厚,做起当作家的梦。我当年买了两本新出版诗集,星期天到后山桔子园朗读。一本写山东一信用社女职工勇斗盗贼的长诗《朝阳青松》,读得能背诵。当年因教育改革,春季招生改秋季招生,加之当时基层中小学教师缺少,我们仅在红楼待了一年半,就毕业星散各县。

斗转星移。我在学校和乡镇工作了十多年,1986年秋,我搭上了大学末班车,考入了咸宁师专(原咸宁地区师范)干部进修班。教室仍在红楼楼上,还是读中专那间教室。班上43名同学,来自全地区七县,大多是乡镇或科局级副职干部,只有我和七八个同学是乡镇小干事。班主任熊老师是武昌湖泗人。成双全老师任我班现代汉语,二度成我老师。

开学不久,写作课余老师出了个《踏上新的征途》作文题。我觉得题目浅陋,便改为《启程》。一星期后点评时,余老师对两篇学生腔、标题口号式作文多有褒奖,而对我改题用白描手法,充满生活气息的作文,竟严厉批评。个别同学冷嘲热讽,说我擅自改作文题是不尊重老师。我强忍屈辱,发誓写出有份量文章,重续十年前在红楼做的文学之梦。

1987年春末的一天,我根据乡镇工作见闻,利用一个星期日在红楼空荡荡教室,埋头伏案一天,写出篇2000字小说《塘水清清》。在校获奖后,经师专一姓谢写作教师推荐,竟于当年8月发表在武汉大学《写作》杂志上。班干部看重我写作成绩,当年冬天,还介绍我入党。30年以来,我埋头写作,在省市刊物发表作品百余万字,出版专著8种。

我在红楼度过4年求学时光,红楼像一位心怀博大慈母,用母性柔怀,拥抱一只志在蓝天雏鸟,让其羽翼渐丰,飞翔于文学漫漫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