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石头

倪霞（通山）

父亲住重症室（ICU）之前我已与郑主任有过几次交往，他师从我的好友李重阳学习书法。学有专攻，郑主任在他的领域里已然是不凡之人，虽然我们都是同龄人，面对书法家重阳老师和我们几位好友时，他是万般的虔敬和谦虚。多次一起小聚，席间，他总是寡言轻笑慢举杯的那一个，任我们几位哥们哈哈笑谈，肆意纵横……

八个月前，父亲摔倒，十几处骨折，入院后命悬一线；转入重症室抢救，气管切开插呼吸机，神志不清，告病危……其间，我天天跑重症室，几次午夜被召唤去签字。那些日子，不敢关机睡觉，最怕夜半手机响起。那些日子，免不了多到郑主任的办公室小坐，询问父亲的病情，把父亲的生命托付给他和他手下的医护人员。

一周后，父亲醒了！十多天后，父亲能准确地认出我是他的女儿，对于罹患“老年痴呆（阿尔茨海默症）”的父亲来说，已然非常棒了。一天上午，我走进郑主任的办公室，他正聚精会神在办公桌上练毛笔字。抬头见我，赶紧放下手中的笔，为我泡了一杯茶。我说明来意：父亲好多了，但父亲的长孙女在大洋彼岸就要回国探亲，而她并不知晓爷爷病重，一直瞒着她呢。我想在她回家的前一周，能否让父亲出院？那样，我可以在家里先有准备让父亲适应。郑主任问了侄女回家的行程时间，说，还有二十五天，应该没问题。但也有压力！

又一个十多天后，我再次来到郑主任的办公室，侄女回国日子临近，而父亲的“气切”未封，食管、尿管、流滞针都未拔，还要转到普通病房过渡，怎么办？郑主任果断地说，不用转普通病房过渡，到时直接回家！我说那什么时候封气管什么时候拔身上的那些管子呢？封好拔掉之后至少还要住院观察几天吧？郑主任充满自信再度果敢地说：“没有生命危险了，可以接回家，我相信你回家的护理能力！”有了郑主任语温意重“将军”般的指挥，几天后，在封管拆管的当即，我从重症室接走了老父亲。医院急诊室派救护车把父亲送回家。

回家后的父亲，在我这位“护理工作”者的密切关注和照护下，一天一天好起来，直到侄女从国外回来，见到爷爷虽然还不能行走，但可以清楚地对话。侄女一岁多就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与爷爷奶奶的感情非常深厚。他们一家四口，在家住了四天，婉拒了其他的应酬，尽量在家里陪伴爷爷奶奶，这是几年来因为疫情而未能回家的第一次陪伴。

侄女一家离开通山回山东老家探亲时，我开始画画，画“心中有个桃花园”。这幅画，我要送给郑晓军主任。在老父亲住重症室期间，除了所有医护人员的尽心尽力，这位颇有书生意气的主任，给了我莫大的鼓舞和信心，才得以让父亲回家后恢复超好，与几年才回家一趟的长孙女团聚。

在父亲出院回家二十多天后，为感恩郑主任，我把完成的画作“心中有个桃花源”赠之，以此比喻，郑主任带队的重症室，有一个桃花源一样的妙手仁心！我非专业画者，而是业余喜好，本来画是拿不出手的。因之前有一次小聚，郑主任曾说，特别喜欢你那带着“童稚”味的画，哪天有幸要讨请一幅。此话记心间，才有了赠画之喜和行动。赠画之后，郑主任专程到我的“子谦书院”赠书。我们的情谊，因为父亲而成为佳话。

郑主任体格厚实，额面宽阔，戴着近视眼镜，学者风范怡然。本在大上海工作多年，缘于对年迈父母的牵挂，回到通山，用他修得的专业“本领”，为通山县人民医院建立了ICU病区。

昨天下午，我正陪着老父亲在家里烤火，忽接国哥电话，国哥是县人民医院体检科主任，是郑主任的挚友，也是我多年的同学加兄长。他说郑主任在去接我的路上，晚上几位朋友小聚一下。我匆忙下楼开院门，只见门槛上放着两个石头，那是上周几个好友下乡看秋色时我在水边捡拾，下车后忘记拿掉在郑主任的车子里。他有心放到我家门口，当我伸手拿起石头时，竟然是暖乎乎的。有些疑问地收起石头放到家里，上车后询问，郑主任说可能是车内暖气太足了，把石头也捂热了！

突然觉得，郑主任就是这样温暖的石头，不多言辞，但坚硬果敢，不惧风雨。ICU病区等同于另一种“战场”，他和他科室的“战友”们，在特殊的重症病室内，把一个个将要失去生命温度冷如石头的病患，用他们的医术和仁心，把一个个冷石头捂暖，从死神的手里夺回到人间，一如我的父亲和众多病友……在他们的生命将要变成一块冰冷的石头时，被郑主任和他的战友们送到温暖的阳光下！